煤化工产业往何处去?如何形成规模化优势、发展下游产业?政策制定、规划上怎么避免低水平重复建设带来的恶性竞争?
市场“寒冬”促使潜在产能过剩、环境威胁严重的煤化工产业必须进行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4月15日,由中国政府网和新华社《财经国家周刊》举办的文津圆桌——“新型煤化工产业新机遇与技术革命”召开。
在过去的2014年,我们看到我国的煤化工政策几经变化。
先是《西部地区鼓励类产业目录》中删除了现代煤化工项目,然后国家能源局发布《关于规范煤制油、煤制天然气产业科学有序发展的通知》,要求各地控制煤制油气盲目发展势头,对违反政策规定上马新建项目的行为进行问责。
接着国家能源局下发《关于下达煤制油、煤制气核查监管任务书的通知》,核查各地煤制油气项目的规划、审批、投资建设情况,重点摸清“未批先建”的项目。
再到后面《能源发展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中对煤化工的论述,对煤制气产量目标进行压缩,被市场解读为国家对现代煤化工发展的态度开始转向。
政策上的谨慎无疑给煤化工产业发展泼了一盆冷水。与此同时,去年下半年以来,国际原油价格的大幅波动导致煤化工产业的经济性也逐渐成疑,使得行业发展越发艰难。在前期一些煤化工事故的影响和经济增速放缓的背景下,企业投资煤化工项目的积极性出现变化,很多项目处于搁置或观望状态。
不过,随着国家能源局努尔·白克力局长上任后到煤炭大省调研煤化工项目,释放出政策转向的新信号。
发展煤化工的必要性
吴吟:我国煤化工发展走在世界前列。国内煤化工发展并不是国家战略,而是在高油价背景下企业的选择。油价高企业就有动力做煤化工,油价低时煤化工发展就受到影响。目前油价比较低,企业上马煤化工项目比较谨慎。
我国煤化工大发展是一个不断研发新技术、产业链持续延伸的过程。多家企业联合多方研究机构投入研发,形成了百花齐放的现象。按照煤化工产品发展方向看,目前还属于煤化工发展的初级阶段,产业链还可以延伸,不断生产出附加值高的产品。
煤化工发展无论从国家安全角度,还是经济安全、能源安全、煤炭行业转型、产业升级的角度,都很有意义,发展的前景和潜力很大。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煤化工衍生的问题也不少,突出表现在:耗水量大造成的水资源问题和生产排放造成的环保问题。
国家要从战略上考虑水资源问题。我个人认为海水淡化今后要有所发展。煤化工面临的环保难题需要企业加大投入,通过技术进步捕捉碳,并配之以绿化活动。
金涌:国内发展煤化工首先要认识到这样一些背景:中国鼓励在西部投资煤化工的政策已经转变,大唐煤化工板块整体出售,国际油价在低位震荡,渐趋严格的环保标准,中国二氧化碳排放2030年达到顶峰的预期等。
我国现在每年进口石油接近3亿吨,对外依存度接近60%,如果算上进口化工品折合的原油,会更高。2014年煤制油总产量为190万吨,在3亿吨原油缺口中占比很小。
从化石能源含能量计算,一吨煤和油是1比1.5,油的含能比煤高50%以上,可是按煤价300元/吨、成品油价6000元/吨计算,两者比例就是1比20,按能量计算煤炭价格被低估。这是造成煤化工有赚头的原因。
所以我认为,煤化工的发展方向没错,要利用劣质煤高质高用、低质低用,进行分质利用,提炼出价值更高的产品。
煤炭企业要发展煤化工,不要止步于初级的燃料,初级的燃料只能卖给石化企业,钱被石化企业赚了。应该引导煤化工企业做产业链延伸,企业的抗风险能力也会大,比如做成芳烃产品。
我们正在做煤制芳烃装置,可以躲开气化环节,避免气化过程中的污染以及废水处理。还要放宽视野,不仅仅做成品油,燃料可以有多种形式,比如甲醇、二甲醚都可以直接用作燃料,需要企业不断去摸索。
魏飞:中国缺油,但我们有巨大的市场。如果算上进口化工品消耗的原油,我国的石油对外依存度在80%~90%。所以中国的产业总是随着国际油价波动,像是在坐“过山车”。所以我们有必要发展煤化工,补上化工行业的一条腿。
全世界石油比较丰富的地方都是石油化工发展好的地方,但像日本缺油、化工却发展得比较好。日本起初也受到石油危机的冲击,但企业往化工高端走得比较好,工程塑料和碳纤维基本上由日本企业控制。中国正在工业化进程中,石油对外依存度又高,日本在石化产业上走过的路值得我们借鉴。
煤成为原料是方向
王秀江:现代煤化工是我国石化领域的一大亮点,无论是产业规模还是技术都处在世界领先地位。但是确实存在过热的迹象,驱动因素一个是高油价,一个是石油和化工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煤化工还有一些确实的好处。
煤化工可以做到煤的清洁高效转化,通过CCS(碳捕捉)技术将二氧化碳用于生产用途。煤化工还可以保障国家能源安全,资源禀赋决定油气非常紧缺,可以用煤基化工替代原来石油化工的产品,作为石油化工路线并存的多元发展的有利补充,同时可以化解现在煤炭的过剩。
煤化工还可以生产现在紧缺的能源产品和高附加值化工,走原料多元化的路径。比如煤制油可以做柴油。煤化工的发展一定要做到差异化、高附加值、大型化。现在国内多数石油化工产品都已严重过剩,企业都在同质化竞争,要选择差异化的路线。
煤化工企业还要精确高效,依据各地区的水资源红线和温室气体排放容量,确定煤化工发展规模。
煤化工发展要不断创新。我们认为一个方向就是发展煤的热解技术,我国现在每年低阶煤产量大概为19亿吨,低阶煤富含油和气,通过热解可以产生1.38亿吨的油。相对于我国石油年产2亿吨的规模,着实不小,但目前这部分煤炭就白白烧掉了。
如果煤炭发电、燃烧之前都经过热解工艺,既可以获得油气,然后还可以去发电,还可以代替民用的蜂窝煤。
还有一个趋势,是煤化电热多联产。煤化工可以供热的同时联产电,还可以做成化学品,产品中包含二甲醚,用于居民燃料。煤化工生产过程有气化的空分环节,可以提供氧气、氮气为很多气体工业配套。二氧化碳可以做可口可乐,所以多联产是个很好的方向。
国内一些院士和煤化工专家都倡导煤化工多联产,但因为煤炭是一个行业,化工是一个行业,电力又是一个行业,行业之间壁垒森严。如果做到煤化电热在一起,整体能效可以达到80%以上。
陈新华:煤化工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石油产品和化工产品的需求,同时充分利用煤炭资源,特别是低质煤炭资源。煤炭资源和水资源的分布也是讨论煤化工的一个前提,中国人均水资源大大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煤炭资源丰富的地方水资源非常短缺。不考虑水资源,光考虑煤化工是没有前途的,水资源是煤化工规模的决定性因素。
煤制油、煤化工都应视为技术储备,发展规模主要是看——在全球市场上,我们是否有足够的竞争力,经济方面有没有利可图,有没有足够的水资源来支撑,还有二氧化碳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很难解决。
我们建议,尽快出台规划,引导与规范煤化工产业发展;加快制定煤化工行业的环境政策;打通煤化电热一体化的途径,提高煤炭综合利用率;研究试点煤炭和石油综合炼制;开发节水技术;开发能源节约利用技术;提高煤化工的高端精细化产品比例;提高煤化工和烯烃高端设备制造能力;利用我国的技术开发海外煤化工市场,比如说印度尼西亚、俄罗斯、乌克兰等。
产业链延伸的个案
丁焕德:煤基能源化工新路径,煤炭清洁化利用,对于土地绿色发展、减少大气污染、改善大气环境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煤制芳烃是我国新型煤化工技术的最后一个堡垒,本项技术产业化一旦成功,将探索出煤炭清洁利用新路径,我国将成为国际上第一个以煤为原料生产全产业链石油化工产品的国家。
基于对煤化工产业市场和世界新型煤化工技术的调研和分析,我们选择了处于工业化前沿的甲醇制芳烃的技术为切入点,2011年开始与清华大学合作进行甲醇制芳烃技术的开发与产业化,通过四年的努力,成功进行了首套万吨级甲醇制芳烃工业实验,目前正在开展百万吨煤制芳烃工业示范项目工作。
芳烃是国计民生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料,煤制芳烃延伸了煤化工产业链,提供了原料。原料多元化提供产业的安全性,传统的芳烃生产以石油为原料,发展煤制芳烃实现芳烃原料的多元化,提高芳烃对下游产业的保障程度。
在西部煤炭富裕区域建设煤制芳烃项目,将煤炭资源转化为芳烃,并进一步转化为高附加值的下游产品,从而形成芳烃产业链,既可以承接芳烃产业的转移,又可以带动西部产业结构的升级。
任相坤:煤制芳烃值得肯定,从目前产业链条来讲,有直接演化的煤制芳烃,有经过合成气的路线,但是比较成熟的是通过合成气、甲醇制芳烃。
石油化工发展已经趋于平稳,煤化工也要实现煤制油、煤制气和煤制芳烃的协调发展,甲醇是煤炭气化的产物,气化是煤制油气的工艺,所以要发展煤制芳烃,以达到产业链的平衡。
魏飞:煤制芳烃比煤制烯烃链条短一点,价钱消耗也会少一点。在陕蒙宁能源金三角地区的煤价下,煤制芳烃从经济上而言也相当不错。
如果企业是全产业链,就算国际油价维持40多美元,国内的煤制油也可以承受。以煤制芳烃为例,如果进口芳烃价格为2000多元/吨,价格在2500元到3000元间可以盈利,那在国内煤炭资源丰富的地区,甲醇成本基本在800到1200元/吨,做高端产品依然具有经济性。
侯祥生:煤化工发展是渐进的过程,始终会遇到知识产权的问题。要获得知识产权,才能在高端产品上站稳脚跟。至于说煤化工的水污染、环保等,通过技术可以改善。
实现工业化,百万吨级的煤制芳烃肯定会有风险,但也不要夸大风险。现在这个计算机模拟能力已经发展到很高水平,新奥做的装置从5吨到1500吨,都是通过计算机模拟,模拟和实际的误差在5%左右,说明并不是装置规模越大风险越高。我认为,煤制芳烃装置从万吨到百万吨,包括煤耗、水耗等指标只会更好不会更坏。煤化工的安全则牵扯到管理能力,不完全是技术问题。